曾奇峰精神分析很好玩

  曾奇峰,1986年毕业于同济医科大学医疗系,精神科医师。首期中德高级心理治疗师连续培训项目学员。武汉中德心理医院创始人、首任院长(1988年)。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精神分析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德中心理治疗院中方委员之一。

  曾奇峰也许是唯一被整理了很多语录的中国心理学家。让我们先赏析几则——

  1、健康家庭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特征是:好玩。

  2、性的需要是追求快乐和繁殖,攻击的需要是证明比别人优秀,这是内驱力理论的两个基本点。

  3、欲望得不到宣泄叫憋着,应该有的欲望而没有叫压抑。

  4、男人的成就是男人性功能的延长。

  5、在没有确定疾病的前提下,没做什么事情,或者只是做了很少的事情,就有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巨大疲乏感,那就是问题了。这个问题后面,隐藏着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个“阴谋”:勾引他人的照顾。

  被传播的曾奇峰金句数不胜数。这位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师,把深奥的精神分析讲得谁都能明白,而且可能是全中国讲得最好的,也因此获得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号“中国精神分析播种机”。

  直到今天,还会有人记得曾奇峰如何生动浅显地讲人的心理防御机制,比如“否认”,他会这样讲:“我两岁的小女儿,打碎了一个紫砂壶,我听到声音出去看,我的女儿捧着拼凑起来的紫砂壶的碎片,对我说:‘爸爸,这个紫砂壶为什么没有破?’”一个懂得精神分析的父亲,就会立即意识到小女儿在应用原始的“否认”的心理防御机制来保护自己,而不是要撒谎。

  曾奇峰与精神分析相遇时十六七岁,电光火石的,从此献身于精神分析。曾奇峰自己描述:“精神分析的那些术语,从来就不是文字或者智力游戏,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对人性的假设,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是对人类每一个个体的耻辱和荣誉、苦难和幸福、枯萎和生长、死亡和生存的切实观察和感受。”

  《心理》:您是非常优秀的心理治疗师,为何把重心转移到传播精神分析呢?

  曾奇峰:我经常跟学生们说,我是把他们拉下水的人,我把他们拉到精神分析这个池子里,因为精神分析很好玩。我统计了一下,某一年,我在中国讲精神分析,整整138天!

  如果你要从事心理治疗师这个职业,精神分析这个底子肯定是要有的。在中国做精神分析教学的有20个人左右,他们可能自由度不如我,讲课数量不太多。我能够自由决定自己的时间,我的时间就自动调到这上面去了。现在我一年之中,不会做一对一的个别治疗,但我做小组,我跟十几个人在一起,做心理动力学的团体治疗。

  在中国文化语境下,讲精神分析有很多困难吧?比如您如何讲性驱力?

  我一直是避免把精神分析讲得太跟“性”有关系,我会把“性”处理一下,实际上精神分析讲的“性”,是一切跟愉快、美好、亲密、活力还有创造力有关的东西,这样讲就没有问题了。

  存在精神分析的本土化这回事吗?

  如果说有本土化这么一回事的话,也需要有所谓的武汉化和广州化,这显然是荒唐的。我们只要考虑一个因素就把所有的东西都考虑进去了,就是这个人的个人特点。如果说一定有个什么“化”的话,就是个体化。精神分析不是关于德国人的学问,当然更不只是关于奥地利人的学问,它是关于整个人类的。过度强调差异,我觉得有点居心叵测,我们相同的地方远大于我们不同的地方。

  您说居心叵测是什么意思?

  比如,想制造文化隔离,制造冲突,维护某些人文化层面的既得利益。像铁路刚刚在中国修的时候,好多人说铁路不适合中国的国情,原因之一就是它要轧过很多很多人的祖坟——在中国轧过别人的祖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国家成了世界上铁路最多的国家。我要再强调一下,过分强调差异就是制造冲突,制造文化壁垒。

  有一次,有一个女学员说,我跟我老公有太大的差异了,价值观、文化、习惯、家庭背景等等,都非常不一样。我问她:你猜猜你跟你老公最大的差异是什么?现在,我请你猜——

  ……这个,猜不出来啊……

  就是一“公”一“母”。

  啊?!这是她自己说的吗?

  不,她想了一个晚上没有想出来,第二天我告诉她的。差异应该是让两个人更好更和谐的,但是如果你的人格本身有制造冲突的特质,你就可以利用差异让两个人离得更远,关键是看你怎么用。

  您说过,精神分析视野下的人类精神世界和常识生活下的人类精神世界,完全是两个景象。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最常见的例子是这样的,我们的常识告诉我们:别人都可能害你,但是你的爸爸妈妈不会害你。在精神分析视野里面,就可能会这样说:你爸爸妈妈绝对不会有意害你,但是他们会无意害你。比如说因为对你过度严格地要求,而让你的人格变得扭曲了,这样的事情很多吧?精神分析会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把害孩子的潜意识愿望变成了貌似家教很严这种说得过去的状况。

  也许有人马上要问:父母为什么要害孩子呢,这对他们没有好处啊。回答是:因为人格发育不太好的父母,在潜意识层面会担心孩子成长太好就会“远走高飞”,自己就有被抛弃的感觉,所以他们会“不自觉”地阻止孩子成长得太好。这就是不同视野下的人的内心世界。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今天的母亲和儿童特别受惠于精神分析?

  当然。我讲课印象最深的,就是很多父母在学了精神分析之后,跟我们分享他们跟孩子打交道时的自我反省和觉察。

  精神分析一直受到各种各样的攻击,《精神分析批判》那本书……

  这本书说的很多东西是有道理的,精神分析在早期时,很多是拍脑袋出来的东西,现在精神分析已经有一些实证研究。2000年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坎德尔就是对精神分析痴迷的人,他大概两三年以前办了一本杂志,叫《神经精神分析》,围绕他身边的都是顶级的脑科学家,他们在结构和化学等层面对精神进行研究。他对精神分析有一个评论:“到目前为止,精神分析仍然是关于人类心智的最好模型”。我们的心智需要一个模型,没有一个模型,我们就没有办法理解它。我估计很多很多人相信精神分析是最好的模型。

  我也相信。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搞出更好的。

  精神分析的解释,好像让你生命中的碎片有了逻辑感,也让你有了存在感。

  我常说,我讲的这些东西,如果仅仅从推理层面来了解的话,你就没有理解精神分析的精髓。你要怎么样理解呢?就是把我讲的记下来,也许有一天你早上刷牙,突然想到我的解释,你不自觉地用力过猛,折断了牙刷,扔掉断牙刷后你一拍大腿说,这个解释太妙了。这就是一种渗入到肌肤和骨子里去的领悟。

  我有一天看到一个新闻,说一个戴着花围巾的男人去网吧里面,另外一个男的,看到这个戴着花围巾的男的,觉得他很怪异,就把他痛打一顿,后来导致群殴,还有一个人被一刀捅死了。精神分析对这个事情的解释是什么样的呢?你是一个男的,我也是一个男的,你戴花围巾的状态,动摇了我自己的性别认同的确定性,激活了我对自己的潜在的同性恋倾向的恐惧,所以我要通过攻击你这样做,来向自己确保:我肯定是个男人,以及我没有同性恋倾向——但这个东西给公众讲,还真是太难了。

  说到这里,我觉得今天人们表现出来的直接的攻击性越来越多,是我们的攻击性没有升华的方式吗?

  是啊是啊,就是象征化不够。我更愿意用“象征化”这个词,更中性一些。

  您能具体解释一下什么是象征化吗?

  比如说打仗吧,低级的士兵在前线冲锋陷阵,师长在前线拼命的机会就比较少了,他多半是用嘴巴指挥别人打仗,到了元帅这个级别,就基本上只用脑子打仗了。这就是攻击行为越来越象征化的过程,就像赚钱一样的,有的人靠体力赚钱,有的人说说话就可以赚钱,有的人泡澡的时候也可以赚钱。总的来说,攻击行为象征化就是朝更加文明的方面发展。比如说中美之间有竞争,最低级别就是直接打仗,更高级别就是培养更多高科技人才。

  电子产品也是吧?

  是呀,好多游戏都是打打杀杀,小孩在网络里面或者是荧光屏里面打打杀杀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越是在生活中间攻击行为被压抑太多的话,他们可以放纵一下,为什么不可以呀?可以减少他们在生活当中真正的动刀动枪。看到过一些非洲战乱过国家的孩子手拿枪械手雷的照片吗?我们的孩子拿的是鼠标和游戏操纵杆,要象征化多了。

  《心理月刊》的视角可能有比较明显的精神分析取向,一些读者认为我们谈什么都是回到童年……

  这是一个误解,精神分析跟其他的心理治疗是一样的,都强调此时此地。

  可是很多流派都在划清界线,以示自己跟精神分析的区别就是不回到过去?

  精神分析回到过去,是为了更好地帮助理解现在。实际上,你跟一个人做精神分析治疗,你可以完全不管他的童年是怎么样,你通过现在跟他打交道,就可以知道他童年是怎么回事。因为精神分析所说的移情,就是过去在现在的呈现,这才是精神分析。精神分析不是所有的时间都在谈童年。认为精神分析总是纠缠过去,这真的是一个误解。

  那这个误解很普遍啊!

  对,很普遍。其实精神分析整体感比较强一点,提供生命的一个完整线索,就是现在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能够满足有些人的“考古癖”。

  我总是听到“我们绕开过去”这句话,这样的处理或治疗,能够长久吗?

  也可以,我相信效果不会比精神分析差,有些效果可能更好,因为他把焦点集中在此时此地这个人上面,但是从精神分析来说,过去从来都在这个地方——你现在做的事情,你的手上,黏满了过去的信息,而且过去是这个人整体的一部分,怎么绕得开?过去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影响永远不会消除,特别强调绕开过去,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强调过去的重要。 

  但精神分析师科胡特说,俄底浦斯不是人类共同的命运,只有在父母亲对孩子不好的时候,才会有俄底浦斯情结。

  如果人人都懂精神分析,世界会怎样?

  我先说说精神分析不是什么吧:它不是宗教,不是哲学,不是世界观。它是一门关于人格如何形成的学问,一种心理科学理论,一个探索人类内心世界的工具。用我自己的话说,它是育儿学,也是人格鉴赏学。一个人懂点精神分析,可以使他更加了解自己和他人,更加明白地活着;精神分析还可以或多或少地解除一个人的自我限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精神分析意味着对自己的解放。如果这个世界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很多的丑恶和罪行都会减少甚至消失。我确定那是一个更人性更幸福的世界。

  曾奇峰的呼吁:救救孩子!

  在中国第二届精神分析大会上,曾奇峰将围绕着所谓“网络成瘾”的诊断和处理,定性为“大规模文化迫害事件”。他同时认为,直到今天,这种迫害仍然没有停止,“粗暴的形式可能被纠正了,但是以另外的方式出现!”

  ■ 作为关系问题的“网瘾”

  个人的问题,是在亲密关系中间造成的。一切心理疾病,都可以被视为关系的疾病。对“网瘾”的诊断和治疗,是文化中的控制因素的具体表现形式。“专家们作出‘网络成瘾综合征’的诊断本身,就是要把成千上万的孩子置于‘被治疗’的状态,这是典型的控制,同时也是迫害。”

  ■ 自由与责任的关系

  只有有自由的人,才会有责任感。奴隶不必负责任,因为他没有自由。“网瘾”的孩子,处在不对自己和社会负责任的状态,原因很简单:在此之前,由于外界的过度控制,使他们丧失了自由。

  ■ 对“网瘾”的处理建议

  曾奇峰提出了“取消‘网络成瘾综合征’或者‘网瘾’这一诊断,改称青少年上网相关问题”及“除非合并明确的心理疾病,反对使用非谈话治疗手段,如药物、电休克、手术等”等8条建议。

  《你不知道的自己》
  希望出版社 2006年1月出版 定价35.00元

  《幻想即现实》
  希望出版社 2010年1月出版 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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