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前几天,我妈就不断跟我说‘面不上,肯定面不上’。等公司通知上班,她又天天唠叨‘你肯定坚持不下来’、‘你不适合干这个’、‘用不了几天你就得让人撵回来’……我一听她说话就烦躁得想撞墙。”小翔一脸沮丧。
“你赶紧把那些旧衣服都处理了吧,留下常穿的几件就行了。家就应该是清清爽爽的嘛!”老公的话让璐娜很生气:“我就喜欢留着它们,你别管我。”
小翔妈妈觉得“我是关心你,才会担心你啊”,璐娜老公也认为“我是为你好啊”。他们都觉得自己在表达爱,可是他们的方式——评判,非但没有让彼此靠近,还令爱的人感觉受伤、产生冲突。
我们为什么要评判?
我们的社会生活离不开评判。实际上,评判本身就是我们情感生活的基础。人类天生就会评判,就像我们天生就知道求生一样。还在襁褓之中,我们就会对过烫的奶嘴愤怒地皱眉。随着长大,各种评判构成我们的生活坐标,让我们能对纷繁复杂的世界进行思考。
建设性的评价可以帮助我们改善生活、尽快完成自己的计划,或者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决定看哪部电影,选择工作和伴侣,对药家鑫“激情杀人”或利比亚战争发表意见等,都需要评判。我喜欢这本书,但我的朋友讨厌它,我们就有了讨论和交流的必要。
中国人曾经以表达含蓄而著称,可是今天,毫不犹豫地评价似乎成为一种倾向。电视台的相亲节目、求职节目中,人们在十几分钟内迅速判断是否再与对方发生联系;解决家庭、情感纠纷的电视、广播节目中,嘉宾们毫不留情地指出主角们的问题,言辞犀利的嘉宾往往最受欢迎。“超女”、“快男”之类的电视选秀活动更是吆喝着:你“粉”谁,就用选票来表达你的评判吧。
这个时代,人人都想发出自己的声音。每天发出的近亿条微博中,很多人不假思索地发表、转发各种微博言论。
“网络是一个泄‘私粪’的地方,当‘私粪’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变成‘公粪’,那么,网络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公共厕所!”周立波的这条微博发布后,立刻遭到网友围攻,周全力反击,引起一番激烈的微博口水战。我们喜欢看周立波们犀利的评论,因为我们和周立波一样,喜欢评判、发表意见。
必然带有主观色彩
“当你像往常一样冒出某种想法时,你是否知道这样的想法从哪里来?你能确定这些的确是你自己的想法、观点吗?你是用不偏颇的眼光纯净地观看事物的本来面目,还是受了老师、朋友、敌人、书籍、广告、电视、音乐、宗教、文化等无数的影响,而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待生命?”宗萨钦哲仁波切在《佛教的见地与修道》中说:“你的心一直毫无选择地吸收各种影响力,在你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这些内化的影响力成了你的想法、感觉和信仰。”
我们所作的每个评判,都可能是戴着有色眼镜观察的结果,只是我们往往意识不到眼镜的存在。在我们看来,自己坚持的信念总是“很合理的”。我们都有自己对事物的偏好——“喜欢或不喜欢”,而我们常常评判说“对不对”。如果我们个性“洒脱”,关心细节的伴侣就是“强迫症”;如果我们更“细致”,他就是“粗心大意”。我们都不喜欢自己的观点被否定。这些观点虽然大都是外界给我们的,但是我们与之相处多年后产生了感情,就把它们当成了自我的一部分。于是,当别人提出和我们相似的观点,我们会觉得“很有道理”;当别人提出相反的观点,我们常常以为那就是对我们进行攻击。
我们的大脑还会自我辩护,使自己原有的看法得以维持甚至强化。如果问一对夫妻谁承担家务多,他们会按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回忆。“我大概承担了30%。”“他顶多只做了15%。”他们谁在撒谎?都不是,他们真的认为自己表达是“很客观的”。并不是谁的错,这些特点可以说是我们作为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
从评判到侮辱,只差一步
评判是生活中必要的活动,可以让我们锻造自己的思想,但评判也经常沦为诽谤或谴责。在一档真人秀节目中,一个被开除的男同事指认女上司(女主角)“利用与上级的‘不正当关系’往上爬”。虽然事实证明女主角与上级都是单身,在场的一位嘉宾仍然怒斥女主角“简直是无耻”。评判很容易让人感到自己高人一等,因为通过谴责,可以将犯了错误的人排斥在外。
尽管如此,“评判者”可以分成多种类型。
完美主义者显得毫不妥协,因为在他们看来,别人的缺陷会有损宇宙的和谐,没有什么比这种不完美更能令他们不安的了。这种人永远都渴望成为“全班第一”,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别人的不足,这反映了一种成为“最好的人”的欲望,他们会像小时候一样,想方设法地取悦自己的父母。
我们中间还有一些“好为人师”的人,其实他们不见得真的比别人更懂得如何在社会上做人。
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他们相信自己的批评能够让身边的人获得幸福。
从评判到侮辱,其实只有咫尺之遥。很多个人发展的培训初级课程都会传授说话谨慎的艺术。如果某个人干了什么令我们震惊的事情,不要发脾气(你是一头猪!),深呼吸,然后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你的举止妨碍了我!)。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止我将某个邻居视为低能儿,但我必须承认我这么做的依据完全是个人的感觉。即使有一万个人把他当作傻瓜,我们的看法仍然是主观的。数量丝毫不能改变这个确定的事实:我们总是用自己的信念——用心理学语言来说——用我们的“幻觉”的棱镜来看和听。
有待发掘的激动情绪尼采也奉劝我们避免作出断然的评判:“我们怎么能够评判人的存在呢?评判自己,距离太近;评判别人,距离太远!”因此,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合适的距离,来对别人作出评判。尼采还提醒我们人类行为的复杂性:怜悯有时候是有害的,人会为了纯粹的利益而对人友善,自私的行动也可能导向慷慨和拯救性的行为。比如奥斯卡尔·辛德勒,这个德国企业家是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的英雄,但实际上,他为了争取更大的利润,积极与纳粹合作,将关押到集中营的犹太人转移到自己的工厂里做工。你认为辛德勒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我们经常用一些道德标准来对身边的人进行仓促归类。这种方法尽管过于简单,却能令我们安心,让我们相信自己的“小宇宙”是稳定而坚实的。通过辨别对方个性中的重要倾向,我们能获得一种总体的印象,然后据此归结出对方的性格主线,比如小华自私,小凡刻板,小洛心胸狭窄,小丽为人友善……不过,我们也经常发现小丽在某些情况下一点也不友好,自私鬼小华有时候也会想到别人。所有人的个性都包含多个方面,有些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佛家告诉我们世事“无常”,道家告诉我们道常“无名”,儒家也告诫我们“眼见为虚”。在东方哲学中,将某人禁锢在某种确定的评判之中是大错特错的,因为生活是一个运动的过程,处在不断变化中。我们应该努力发掘推动自己作出评判的激动情绪,这些我们认为属于自身固有的愤怒、痛苦、悲伤和怨恨,其实只是一些穿越我们身体的能量。对抗或否认这些能量都是无用的,必须为它们命名,给它们应有的位置。由此可以释放出有益我们幸福的生命活力。
谦逊的态度开放的心
尽管偏见经常是错误、不公正、僵化的根源,但康德也提醒我们:评判也是一种义务。有些评判还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凶杀肯定是罪恶,恋童癖则是不能接受的性行为等。社会生活必得有一些评判的存在,而且触犯者必须遭到谴责。但社会也给触犯者机会,只要他们偿还了对社会的“债”,就有机会改正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在这个多元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也越来越多,这更需要我们对他人拥有开放和宽容,更多去倾听和理解,需要更好更理性的评价帮助我们认识世界、改正缺点。28岁的西西说:“我原来挺好为人师的,总喜欢给一些我自认为在生活、思想上有问题的人解惑,我认为那是在将自己寻求美好的经验分享给别人,是在改善别人的生活。后来,我接触了一个特别好为人师、喜欢评判的人,感觉特别不舒服,特别烦。从那以后,我开始下决心:改。”
既然评判是一种理解别人和事物的方式,禁止自己作任何评判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保持谦逊,牢记自己的认识终究是有局限的。
不要忘记,如果我们将别人定格,也会同时僵化自己的思想,阻碍自身情绪的发展。超脱出别人是怎样的人和做怎样的事,能够让我们获得更大的内心自由;对不同的事物、观点保持开放,我们才能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并从中得到学习。为什么我们会对某种缺陷敏感?
■ 长相
瞄准别人的长相通常显示出对自我形象的怀疑。注意别人的缺陷,可以让我们忘记自己的苦恼;尖刻的评价掩盖了有意识的妒忌。
■ 智力
称赞别人的智力可能意味着自我感觉足够强大,或者相反,自我感觉如此低微,只能用崇敬的态度对待对方。
■ 举止
盯着别人的行为举止是否超出规则是一种自我确认的方法,从而对自己属于“正常人”、“好人”的行列感到安心。这反映出一种精神的狭隘和对遭到社会排斥的恐惧。
■ 观点
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对话其实非常罕见,所有人都在内心深处相信自己才是最有道理的。如果只和与自己观点完全相同的人交往,反映了自信心的缺乏。
痛苦源自未经审查的想法
评判与情绪之间,有着未被觉察的联系。一些激动的情绪让我们忍不住评判;而评判不仅不能消解情绪,反而会导致情绪越来越激烈。越是不断说某个同事是坏蛋,我们对他/她的愤怒就会越强烈;越是说孩子不听话,我们就越是对孩子感到恼火;我们越是强调世界不公平,越会让自己感到悲伤。“一念之转”的创始人拜伦?凯蒂认为,我们的痛苦源自未经审查的想法,而感受其实是很好的闹钟,让我们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待审查。